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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詠幻:日本一直覺得自己“戰敗了,但又沒有全敗”

2024-03-29 15:36:09  來源: 觀察者網   作者:月詠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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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月詠幻】

  3月29日,《奧本海默》終于在日本上映,此時距離全球首映的2023年7月20日已經過去足有半年有余。該片以美國政府在1950年代對“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的一系列搜查和指控為起始視角,描述了奧本海默的人生,以及研發核彈,因為核彈的殺戮而痛苦的心路歷程。

  觀看電影之后,日本人群中最多的聲音,卻是“沒有描述核彈受害者的慘狀”。

  其實這非常符合日本這么多年來對于核爆的態度:只強調核爆的危害,完全回避了為什么會遭受核爆這件事。在這個框架下,他們無限強調自己有多慘,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來宣傳反對核彈,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稱之為太平洋戰爭的瘋狂侵略歷史。

  頗有諷刺意義的是,全日本第一個搶先上映的地方,居然是全球第一個被原子彈轟炸的城市——廣島。3月12日,廣島舉行了《奧本海默》的特別上映活動。緊隨其后的便是長崎,于3月18日舉行了上映會。

  令一些日本人措手不及的上映會

  在日本這些年來的宣傳口徑中,只要提到核爆就統一口徑描述傷害,而不反思戰爭。這個思路延續到對電影《奧本海默》的評價,也難怪廣島的前市長能說出“從廣島的立場來看,本片并沒有足夠地描述核武器的恐怖之處”這樣的話來。

  出處:讀賣新聞

  與此同時,參與了這場活動的嘉賓也似乎都在隔靴搔癢地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評價,例如“感覺奧本海默很脆弱,多愁善感,所以才會有這個電影,也給了我們思考核武器究竟為何的機會”,“這部電影讓我們思考很多事情,和平年代才是最好的,希望年輕人們能努力,不要失去和平年代”。

  另一方面,在長崎舉行的活動中,到場嘉賓的發言就明顯正常很多,且多少有一些思考。

  出處:長崎放送

  例如長崎有一個組織“被爆者手賬友會”,里面都是核爆幸存者,這個組織的會長朝長萬左男表示,雖然有人可能會認為這部電影沒有把被轟炸的平民描寫進去,但其實影片臺詞中有幾十處具體鏡頭表示,奧本海默被實際的資料所震驚。這已經足夠了。

  同時在長崎活動現場的還有日本名校上智大學的教授前島和弘,他表示該電影顯示出美國人對核爆的觀點發生轉變,因為在21世紀初左右,美國不可能拍出這樣的電影,這體現了美國人現在對這件事的自省和批判姿態。

  出處:長崎放送

  這兩位嘉賓的觀點顯然更有思考深度,而且說明是在認真觀看電影。

  因為實際上,在電影內不止一個鏡頭表現了奧本海默觀看了受害情況之后的震驚,乃至心理陰影。

  例如在核爆之后的美國本土慶賀場景內,電影用鏡頭語言切換的形式,形容出了原子彈爆炸后產生的“黑雨”,也就是原子彈爆炸后產生的塵埃與空中水汽凝結而成的放射性雨滴,對人體有強烈的負面影響。

  歡呼雀躍的人群被象征著核爆閃光的白光一閃而過,留在椅子上的只有黑色的黑雨,和前幾秒的快樂場景形成強烈對比。

  出處:《奧本海默》

  而這個鏡頭過后沒有多久,就給出了象征著被核爆瞬間碳化的尸體的黑色雕塑。

  出處:《奧本海默》

  這個雕塑,便是來源于在長崎的核爆資料館中展出的受害者照片《燒成焦炭的少年》

  出處:西日本新聞

  光是這兩個鏡頭,就足以說明,影片在制作時就考慮到了廣島和長崎的被害者慘狀,且以尊重史實的態度在電影中有所呈現。

  這件事情,參加長崎活動的大學生發現了,但廣島的前市長都沒有發現。

  “拉情緒”的廣島紀念館和“擺事實”的長崎資料館

  在上面的報道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出廣島和長崎的上映會完全是不一樣的氛圍:廣島的來賓都在強調感受,表示沒有給到直接的受害鏡頭我不滿意。而長崎這邊則更多是認真觀看電影,察覺到了電影中用藝術化手法表達的客觀事實。

  這種明顯的差別,同時也來源于廣島和長崎的兩處核爆紀念館。

  廣島的紀念館,叫做“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參考官網信息,我們可以得到這個館內展覽的傾向:強調核爆死傷的平民的體驗,主要強調了核彈投下之后的后果,核彈對平民的危害,以及核彈的危險性。

  其中最“拉情緒”的,就是第三個區域,其中有大量的具體死傷者名字和遭受轟炸后的慘狀。

  出處:廣島和平紀念館官網

  在第三部分“靈魂呼喊”中,給出了很多死傷者的遺物,還配上了臺詞,這很容易勾起參觀者的同情。

同時,在介紹廣島城市和描述1937年侵華戰爭的部分,提到廣島也有一部分軍隊轉戰中國,有很多士兵沒能回到家人身邊,也同時提到了南京大屠殺把俘虜、民眾和孩子都殺了的情況。

  出處:廣島和平紀念館官網

  這個紀念館的主旋律,基本上就是“戰爭不對,會有很多普通人死亡,而且很痛苦”。但長崎的“長崎核爆資料館”,就是另一種風格了。其中的展示物有很大一部分是核爆對于城市和物品的影響,例如這些就是長崎被轟炸后各類建筑的慘狀:

  出處:長崎核爆資料館官網

  同時,館內還展出了核彈爆炸后,硬幣、鋼筆、飯盒、玻璃瓶等物品被高溫侵襲后的變化。

  不難發現,長崎的資料館里主要是以客觀角度描述核彈對現實世界的破壞力,強調了核彈的恐怖之處。而對比之下,廣島的資料館主要在強調一個個具體的人。

  這種關注點的分裂,不止體現在這兩個資料館,也同樣深刻體現在日本民間。

  反戰,但又不能反戰

  長崎和廣島的核爆資料館,分別于2016年3月和2019年6月進行過翻修。西日本新聞的記者在兩處博物館參觀后,給出的評論是,廣島資料館的主題是“原模原樣,訴諸心靈”,長崎是“科學客觀”。

  很明顯,這代表了日本民間對核爆乃至二戰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一方面是作為全世界唯一被核彈轟炸過的國家,在軍方和天皇沒有被完整清算,右翼勢力留存極多的社會中,依舊有非常強烈的情緒,認為自己是受害者。這個視角就是所謂“反戰敗不反戰”的視角,只看戰敗了付出的代價和慘狀。

  另一方面是,哪怕頂著右翼勢力的壓力,也要盡量總結教訓,牢記核戰爭在科學的角度來看有多可怕。這個視角事實上是對戰爭的反省,只是用了去掉價值觀的角度,淡然形容戰爭的恐怖,以及原子彈給日本帶來的慘痛代價。

  這就是為什么在廣島和長崎的電影活動和資料館都有非常不同反饋的原因。而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并存的環境中,整個社會的思考能力也被迫封存了。因為無論是“反戰敗”還是“反思”,都無法繞開日本保守勢力在事實上掩蓋封存日本二戰罪行的態度,從而產生了一個真空盲區:沒有人反思為什么有這場戰爭,只覺得戰爭本身是錯的。

  當人們只知道反對戰爭,無論是反對戰敗還是反對核爆的時候,就會有類似如下的對話:一名日本網民提問,為什么日本的戰爭電影都是一邊倒的反戰,而不是去強調東亞戰爭的勝利,還有航母的戰績?

  對于這個問題,另一名日本網民的回答是:反正只要描繪軍人和武器,就會有戰爭過敏的日本人出來反對,周邊國家也會莫名其妙地開始鬧騰。最后只能去拍攝傻子都能懂的戰爭,只要是主角的家人死了,就可以訴諸戰爭的殘酷,騙人眼淚。最后就可以帶入軍隊為惡,自己為善的思考,而戰爭就成為了給主人公做嫁衣的背景??戳穗娪暗娜?,也只會有一些小學生一樣的感想,比如覺得主人公很可憐,覺得和平很重要,覺得不可以有戰爭,覺得日本軍隊是惡。

  這個一問一答十分經典,非常直接地告訴了我們,現代日本人所面對的戰爭話題,是一個被閹割到不完整的話題:你不能了解戰爭,因為國內保守勢力沒被清算,所以他們不讓你反思,但日本又是戰敗國,且周邊國家尤其中國和韓國是受害者,也會反對任何公開宣揚戰爭的詳細內容。

  因此在日本,戰爭這個話題必然是被屏蔽了核心矛盾,從而只能在一種“戰敗了,但是又沒有全敗”的量子疊加態中,去進行一種沒有腦子,無需腦子,也不可以用腦子的反戰宣傳。

  至此,我們可以從廣島和長崎兩場活動中,人們對《奧本海默》電影的態度上,再一次明確看到日本國內對戰爭話題疊加態的扭曲態度。只能說,我們希望日本民眾通過這些至少在客觀事實上擺出了歷史的資料館中吸取教訓,警鐘長響,不要再動戰爭的念頭,以及放棄讓全地球的人都來可憐日本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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